六月是（即將）放暑假的季節
墨西哥巴爾亞塔港附近龍舌蘭酒莊 Hacienda el Divisadero 午後趕蚊子燒的煙，讓人又回到了小學時代在鄉下三合院的暑假
「小學時代的暑假」。這個詞的聲音，其實是淙淙小溪聲，怎麼啼都啼不完的公雞聲，比人還高（其實是比小孩還高）的野草沙沙搖曳聲，與把野草捲起來的嫩葉芯小心翼翼地拉出來之後做成的野笛吹起來的滴滴聲。
小時候的暑假，我與堂哥在小溪間的大石上跳著，抓青蛙抓蝌蚪，害怕地站在一旁指揮堂哥撫摸青蛙的肚子，讓牠進入舒服休眠狀態。還有在吃飯用的大圓桌上寫暑假作業，憑著小孩的童話想像力，一天內過了兩個月，坐在大桌旁，日記裡車程顛頗地去了動物園去了植物園上山下水不亦樂乎。
今年六月我去了一趟巴爾亞塔港小旅行。每次去巴爾亞塔港都彷彿又回到了小學時代的暑假。這是個可愛得不得了的鄉下小地方，熱帶綠意幢幢，在熱氣與充沛雨水裡拼命生長的樹木，枝葉把車道都給蓋住了。在我們前方緩慢行駛的是輛小卡車，載貨車廂載的不是貨物，而是一大人一小女孩一小狗，跟著路面坡動緩慢地一蹦一蹦前進著，小狗把頭伸出來，迎著薰風瞇著眼睛，快樂得不得了的樣子。我們也在後方一蹦一蹦地保持距離小心行駛著，擔心前面一剎車大人小孩與小狗就會迎面飛過來。
早晨的巴爾亞塔港讓人在海浪拍打與公雞鳴啼聲中醒過來。「喔喔喔～」久違的公雞聲隨著海風吹過來，怎麼啼也不厭倦。在往山區的路旁，茂密綠草間可以看見雞群住的尖尖小屋。每次經過這條公路，在迎面的舒服薰風裡，我彷彿又變回八歲小孩，沒大人管地和堂哥在田野間玩耍，偶爾發現自己站在誰家的風水上，趕緊低頭祝禱「抱歉不是故意的」，再一溜煙地逃到竹林旁，在溪裡放竹葉做的小船。
還有午後的炊煙。野地裡不知為何到了傍晚總是飄著燃燒野草還是木柴的煙味。每次聞到了不知為何總讓人好心安。
六月是暑假即將開始的季節。時刻到了，我的朋友們紛紛計畫著小孩的暑假旅遊計畫。對許多美國人來說，暑假是長途公路旅行的季節。美國人總有在方圓百里荒蕪中，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把一切都拋開了地在滾滾車塵中獨馳的想望。
我在旅遊雜誌上讀了 James Franco 描述童年暑假被父親拉著爬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文章。當時James Franco 的父親其實正在戒除毒癮，只要夏天一到，便像逃脫內心裡魔怪般，急著拉了小孩上山，攀爬怎麼都爬不完的山，想在山林間滌淨自己的心靈。
對童年的 James Franco 來說，疲累的車程，窄小的汽車旅館，與手足之間對父親的愛的嫉妒，讓一年一度公路長途車程充滿了複雜愛恨交加的情感。直到長大成人，在父親過世後，James Franco 把童年回憶寫成短篇小說，被拍成獨立電影《優勝美地》，James Franco 飾演自己的父親，隨著自己的童年回憶，反過來站在父親的角色，帶著兩個小孩上山，重溯過去，才彷彿了解了當初父親自己的心路歷程。
與 James Franco 跟隨父親的夏日長途旅行比起來，今日年輕一代的美國父母們，彷彿想彌補自己童年的不足，紛紛（矯枉過正地）帶小孩前往迪斯奈樂園。親子關係不再是小孩遷就父母，而是父母全力打造孩子的歡樂天堂。我的美國同事們每年夏天的標準行程是迪斯奈樂園、樂高樂園、海洋世界、湯瑪士小火車樂園等。夏天的旅遊照片充滿了孩子在樂園裡搭乘雲霄飛車的歡笑聲。
對我來說，美式的暑假長途公路旅行就如美國文化一般，充滿了過頭的積極主動精神：假期並不是一個暫時休止的狀態，而是一個「由此地往彼地」的動態路線。一放假，大人小孩便把行囊裝滿，扔進後車廂，隨著滾滾車塵向前去。
這就像美國電影風格一樣，故事必須前進，不可在原地打轉。耐人尋味的是，James Franco 為了抗拒自己童年被父親有如逃避什麼般拖著向前進的長途公路旅行，所寫的電影《優勝美地》，因為故事在原地打轉，被觀眾們評為十分無趣，缺乏美式的向前進精神。
和積極正面向前進的美式暑假比起來，我還是屬意法國電影《小尼古拉的假期》(Les vacances du petit Nicolas) 裡描述的暑假。不知為何，歐洲人對於假期的定義其實是「無所事事的海灘／山林／湖邊」（無所事事為重點）。暑假到了，小尼古拉跟隨家人到了海邊，住在旅館裡，無所事事地游泳、無所事事地交小女友、無所事事地對大人惡作劇，而媽媽也無所事事地在海邊讀雜誌，莫名其妙地被星探相中，再以電影界強硬的第一女主角態度——堅決地回到自己無所事事的假期與平凡人生。
暑假，其實就是要無所事事啊。我想起自己在鄉下的暑假，在野地裡沒大人管地跑來跑去，跑到別人的風水上，跑到溪邊大石塊上等著抓蝌蚪，隨便用幻想亂寫暑假作業日記。這才是假期啊。與「非得要達成什麼」的箭頭相比，我心中的暑假是一條用蠟筆隨便亂畫的曲線。
當年充滿綠意的鄉下不知為何消失了，風水與田野都變成了水泥地，在田野裡亂跑一點也不好玩，堂哥與我也長大了。直到我又在距離家鄉半個地球的熱帶綠影叢叢巴爾亞塔港，找回充滿雞啼在田野漫遊的暑假。於是每隔一陣子，我都想再回到巴爾亞塔港，回到迎著薰風瞇著眼睛無所事事的快樂時光。
你呢？六月到了。你的暑假又是怎麼過的？
publicado por material girl a las 7:59 上午
2 Comentario(s):
我們過幾天也要開始我們的暑假旅行了，終於要去黃石公園玩！
暑假就是旅行季啊！我們的旅館還是一年前就訂好的呢！
Yi-Ying Yu (Vicky),
原來要一年前就要訂! 難怪我每年想訂海邊的帳篷 (那種他們幫你搭好的 ^^y) 都訂不到!
祝妳們在黃石公園玩得愉快!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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