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 2011] 交織華工血淚的肉骨茶
整個新加坡城市裡瀰漫著肉骨茶的氣味。肉的氣味和白胡椒子在熱帶城市裡氤氳。我在新加坡時點的第一道菜，在海南雞飯與肉骨茶之間躊躇不定，最後在肉骨茶上停了下來。當菜上來時我驚訝於這與我從小喝的大骨湯的相似。
清末中國動亂生活不易，沿海潮州福建與廣東男兒紛紛出走到南洋討生活。這些人往往做的是體力的苦工，當時就叫做「苦力」。中國來的苦力們是最基層低賤的人民，沒有受過教育缺乏知識，也阮囊羞澀。他們在南洋水土不服卻辛勤工作，勞累之餘想要補充營養燉藥補身體，但是沒有錢購買珍貴的藥材。因此就發明了肉骨茶，以豬肋骨部位與最便宜的做菜用香料，像是白胡椒子與大蒜等等，以自家祕方食譜熬成湯。熬過湯的肉沾了加上辣椒末與蒜茸的醬油，鹹香下飯。因為是用肉與骨作成的茶湯，所以叫做肉骨茶。bak kut teh 正是福建話裡肉骨茶的發音。南洋的華工們便以肉骨茶渡過遠離家鄉辛勤工作的日子。
Raffles Hotel 前的三輪車車伕
這是一道非常貧賤的菜，背後有著深沈的歷史。今日的肉骨茶變成了南洋的美食特產，新加坡與馬來西亞更爭先恐後想把美食獨佔申請專利。潮州口味重胡椒，福建口味重黑豉油，廣東口味更加了藥酒。我們到了五星級飯店，點的肉骨茶是精緻昂貴的珍饈。
但是當菜上來時，我為了它的簡單所感到驚訝 - 充滿胡椒味的肉湯裡放著燉得酥軟的豬肋骨，旁邊擺上一小碟辣椒醬油，一根油條，與一碗盛得尖尖的白米飯。這幾乎就是我小時候喝的大骨湯: 父母親總會在市場買了大骨頭，一開始是燉煮成清湯，後來改成放中藥。骨頭邊的肉和軟骨也捨不得丟，小心地剝下來，配上小碟醬油非常下飯。這是標準的平民食物，大骨邊的肉比南洋華工吃的豬肋排更加低賤，是無法再賣的零碎的肉。豬骨的肉多少全憑小販掌握，我還記得當時小販改把肉沿著骨頭削下來另外賣時，家裡忿忿抱怨著大骨邊的肉變少了。於是我便以這樣的肉骨湯渡過童年。
一直到現在我還常常做相同的菜。市場的豬骨只要一塊美金就一大包，燉湯後骨頭旁的肉切下來沾醬還可當蒜泥白肉，一舉兩得又美味得不得了。
當然我與一百年前的南洋華工有著非常大的不同。風水輪流轉，今日在美國的華工多是高知識分子，受過高等教育坐的是辦公桌，從「醫術精湛但是脾氣有名地暴躁傲慢」的華裔外科醫生，到律師到音樂家，還有幾乎包圍了矽谷的高薪電子工程師們。一百年前曾經辛苦地在美國築鐵路的華工們，今日在離鄉背井的外籍勞工裡佔了金字塔的頂端，住的是高級地段出入的是名車；金字塔底部則改由墨西哥人代替墊底。而台灣原本是離鄉背井沿海居民討生活的暫住之地，也搖身一變成為新南洋外籍勞工的富有雇主地。台灣單一種族獨大，對外來者往往不抱支持，當我每次聽見別人以輕蔑的語氣描述外勞時，總忍不住要提醒人家，我也是美國的外勞呢。
小小的一碗南洋肉骨茶，喝起來竟是錯綜複雜的滋味。
標籤： 東南亞 2011
publicado por material girl a las 6:54 下午
5 Comentario(s):
昨天新加坡有個駭人的頭條, 事件發生於2009年, ㄧ位印傭在雇主家門外遭對面曾任安全警衛的鄰居強暴割傷勒喉並丟出窗外, 這可憐的女孩大難不死卻終身殘廢, 而畜牲般的施暴者無期徒刑加二十四下鞭苔... 這個事件屬極端, 但新加坡(或台灣甚至美國)ㄧ片榮景下虐傭事件層出不窮, 底層外籍勞工人權無保障, 貧富兩極化造成社會分裂... 新加坡的肉骨茶, 台灣的藥燉排骨... 平民美食人人愛吃, 公民意識最基本的同理心卻不是人皆有之.
Primeval狂熱分子如我, 只能引述劇中大反派的名言: Human being is a stain on the face of earth.
我是肉骨茶的迷呀~以前喝肉骨茶時,總是咕嚕咕嚕就下肚了!抹抹嘴後,就只知帶著滿足的飽足感,繼續往下一家餐廳前進.
讀了MG的文章,才知道肉骨茶的背後有這樣辛酸故事,下次再嚐到肉骨茶,必定帶著惜福的心情細細地品嘗!
Miss LK,
這真是太可怕的新聞了! 我也覺得外籍勞工沒有公民權也是弱勢, 所得稅和公民一樣繳但是卻缺乏人權保障.
同理心本來就難得, 事實上就算不同理, 心平氣和講道理的人也少啊... 不過我倒是覺得地球上所有的動物都一樣, 弱肉強食, 所以 human race 是百分之百地球產物. :P
Rene Wang,
原來妳是肉骨茶的迷! 我以前看電視看了好多次肉骨茶泡麵廣告卻沒吃過, 還是去新加坡才第一次吃! (所以在知道背景故事後才會大震撼啊)
的確我們都要惜福~ :)
(嘆)對阿 我也是西班牙的外勞 深深感覺到 有時候我們華人才是最會歧視人的 這裡的大陸人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子女娶西班牙人 硬逼小孩回去相親 無論是圓是扁 也要帶個華裔配偶回來 也是另一種的悲哀阿
Celina,
沒錯... 之前我在這裡遇見了國中同學，對方用輕蔑的態度描述黑人，害我在旁邊都想裝作不認識...
也許是因為華人國家都是漢族獨大，沒有經歷過多種族移民混合的經驗，所以對於外國種族算是少見多怪吧。-_- 那種 "方圓百里都是同一種族" 長大的人與從小習慣前後左右鄰居全部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對於種族的接受度真是完全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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